變發展方式 如何提升經濟增長質量

每經記者  宛霞  徐奎松

話題緣起——

        剛剛閉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以“刻不容緩”四個字形容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迫切性，引起各方關注，更預示出明年我國經濟發展在這方面將作出一系列努力和動作，在發展中促轉變，在轉變中謀發展。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精神以“變”字為先，為下一步中國經濟領域深層次的改革拉開了序幕。那么，僅就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問題，今后在各個領域如何“變”？“變”的分寸應該把握在什么程度？會不會重蹈以往在一些結構調整過程中，過剩產能前面關、后面開的覆轍？為此，《每日經濟新聞》特約了4位我國產業領域的權威專家進行分析解讀。

粗獷生產“變”高效發展

        NBD：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召開，選擇在國內經濟企穩回升、國外經濟形勢仍然嚴峻的時間點上。在很多專家看來，明年我國經濟增速不減已經不成問題，而中央在這個時候提出要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并將其作為明年經濟工作的重點，這是為什么？

        馮飛：發展方式的轉變是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的新亮點，從字眼上可能看出來，是一種更務實、更具體的戰略指導方針。促進發展方式的轉變，最核心的內容就是體制改革。下一步，應該有更加細化的、有利于發展方式轉變的體制和機制出臺。具體講，是資源型產品價格層面、財稅政策層面以及地方政府的政績考核制度層面，都要做深度的改革。

        周天勇：我認為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原因：就業、減排和國際競爭。首先，不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就無法解決就業問題，建了鋼鐵廠完成了GDP指標，但就業沒有什么改善；其次，再靠資源換取經濟增速，就沒法完成2020年政府承諾的減排目標；此外，國際貿易中，粗放式低層次的經濟增長已經沒有競爭力了。

        胡星斗：現在可以被稱作是中國經濟的關口。GDP的數字很好看，但過去粗放型、低層次、低端化的經濟結構消耗了大量的能源和資源，這種傳統的經濟發展方式已經難以為繼，低端產品的出口還會帶來廣泛的國際貿易摩擦，由低端向高端的經濟增長方式發展，必須將過去高耗能的方式變為低消耗能源方式，經濟增長向高質量、高效率轉變。

        不轉變的惡果已經出現了，只注重產品數量的低價格出口，行不通；靠國有投資拉動經濟又導致政府的財政赤字不斷上升，行不通；還帶來“國進民退”現象，民間投資無法撬動，行不通；資本所得遠遠大于勞動收入，工資占GDP比重過低，分配的不合理導致國內消費能力弱，也行不通。

        郭田勇：目前，我國經濟是通過政府加大投資和依靠外需形成的外需型經濟增長方式，經濟的發展并不是由國內需求帶來的。現在看來，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中，只有消費最有希望和潛力。

增長方式“變”發展方式

        NBD：“經濟增長方式”變成“經濟發展方式”，其實質是什么？

        胡星斗：這個提法的變化是很重要的。過去強調的是“轉變經濟增長方式”，這個含義相對狹隘，僅是GDP增長方式的轉變。這次會議的提法是“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增長”變“發展”，兩字之差使得其含義豐富了很多，新提法里面包括改變分配方式、調整產業結構、更多依賴民間投資、還富于民等多項內涵，同時也涵蓋了要求GDP的增長。

        周天勇：我同意胡教授的說法。發展方式的內涵要寬泛一些，它還包括消費結構、消費行為等很多外延內容，而增長方式僅是高消耗、低增長或低消耗、高增長的選擇題。

        郭田勇：我認為調整經濟結構與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本質上是同一方面的內容，從經濟結構來說，就是將經濟結構從重投資、重外需轉變為依靠內需拉動經濟；從企業發展來說，是要從依靠勞動密集型產業和生產低附加值產品轉變為依靠科技創新、發展新興產業、提高產品科技含量。

        NBD：如何轉變經濟發展方式？

        馮飛：過去多年，我國靠投資、靠出口拉動經濟增長，而我國消費不足成了最薄弱的環節。與國際上相比，我們的消費比率偏低，對于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而言，擴大消費是實現經濟持續增長的重要方針，也是抗拒未來國際風險的重要途徑。為什么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到擴大消費是一個重大的長期戰略？因為影響消費需求的背后是收入分配政策和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程度。所以，要使居民消費能力提高，就必須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經濟中的分配比例，說白了，就是要漲工資。特別是中低收入階層，他們的消費傾向和意愿乃至消費彈性都很高，有錢就轉化為消費；而中高收入群體消費彈性比較低。其次，社會保障如果完善了，老百姓沒有后顧之憂就敢花錢，但社會保障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胡星斗：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就是要綠色經濟、循環經濟，要求我們保護資源和環境，這與現階段同時要求經濟發展增速不減似乎構成了一對矛盾體。我建議政府部門通過加大資源稅收、提高資源價格的方式協調這一矛盾。中國的資源價格不能永遠廉價，現在中國的資源價格只是發達國家的十分之一左右，但要注意的是，加大資源稅收會導致通脹，這也與提高居民生活質量的初衷相悖。

        周天勇：我也同意利用稅收調節的方法，對資源類產品收稅，對勞動密集型企業減稅。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本質是“人”，讓人民享受到經濟發展帶來的成果，這是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最根本問題。這一點解決了，也就解決了經濟增長速度與質量的關系問題，也就解決了經濟增長與可持續發展的問題。

        胡星斗：此外，經濟發展的活力在中小企業，要讓中小企業提高制造產品的附加值，提高科技含量，并建立自有銷售渠道。一方面，讓中小企業有資金投入研發。目前由于國有企業大都是資源壟斷型企業，它們沒有動力創新，而有動力的中小企業又沒有資金搞創新。這一點，國家要從稅收等方面進行改革，由生產型稅收轉變為消費型稅收，讓企業投資新設備等固定資本時享受到免稅優惠。另一方面，讓科技人才等勞動力向中小企業集中。目前中國的科技人才70%集中在了高校和研究所，這與發達國家正相反。

服務行業“要”大力發展

        NBD：促進發展方式轉變是不是要從結構上調整一、二、三產業的比例？

        馮飛：對一、二、三產業的結構調整，目前，我國總體上還處于工業化的中后期階段。當初制定“十一五”規劃時，有人提出要加速發展服務業，我認為過早了?，F在在制定“十二五”規劃，我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條件具備，可以快速發展了。但是，服務業的提高關鍵是結構優化問題，應該用服務業的結構升級來帶動總量的擴張，這是發展方式轉變的核心。

        NBD：傳統工業領域更需要發展方式的轉變，但是，經驗告訴我們，難度太大，該怎么辦？

        馮飛：要轉變傳統產業的生產方式，首先要出臺有效的機制來推動，單純靠政府的管理方式恐怕不行，需要出臺市場化的有效手段。轉變傳統產業的生產方式，講了很多年，也不斷地在調整，但是，很多情況是這邊關了，那邊又開了，檢查組來了就關閉大門，檢查組一走又開始生產。

        至于如何建立一套有效的機制，我看可以從提高可持續發展能力和節能減排的角度來考慮，對新增的產能項目和投資，不要從經濟角度來權衡，而是應該從資源的利用效率、環境污染和安全生產等社會性管制的標準來權衡。對產能過剩要安排一個淘汰退出機制，就業量大的實體經濟特別需要退出機制。

        NBD：以綠色經濟、低碳經濟和高科技為首選的產業崛起，拉開了新一輪的經濟競爭，馮部長，您認為中國應如何把握轉變的火候？

        馮飛：新興產業崛起，實際都被國家納入戰略性產業發展范疇。這個領域更具有中長期發展的轉變規劃意義。

        我們要以此謀劃后危機時代支撐中國經濟增長主導產業發展。如何籌劃？應該對經濟增長關聯程度大、產業結構調整大、對自主創新能力作用強和市場需求比較旺盛的領域，確立起戰略性發展思路。國際上對我國的戰略性產業發展已經形成了競爭的壓力。我認為，金融危機之后，在世界范圍內，有可能興起新一輪的產業結構調整浪潮和科技革命。各個國家在經濟刺激過程中，把綠色投資和發展新能源都作為重要的領域，實際是在培育危機過后的新產業，實現制造業的復興。

        氣候變化也促進了世界各國向綠色經濟和低碳經濟的轉型，這些都是具有中長期戰略意義的。在這樣的國際大背景下，中國選擇新興產業轉向非常重要。由此，發展戰略性產業也是促進結構升級和提升自主創新能力的重要保障。

金融體制“要”首先改革

        NBD：如何把“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落到實處？

        胡星斗：我認為，金融體制不改，其他方面改革的可能性很小。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核心是打破金融壟斷。如果不能打破壟斷，銀行根本不會給中小民營企業、個體經營者、創業者貸款，企業兩極分化嚴重，帶來的嚴重后果將是粗放型發展方式還將繼續。只有民營經濟發展起來了，經濟才更有活力。金融體制不改，此次會議重點提出的農村發展也無法獲得基金支持，城鄉收入差距仍會擴大。

        此外，我認為還要發展農村經濟，改革農村土地制度，讓土地收益歸農民所有。也就是說，農民的土地可以直接進入建設市場，在獲得相關部門審批和規劃后，農民可以直接把土地轉讓給開發商，而不是先轉給政府，再由政府轉給開發商。之后，讓農民通過建立協會和聯合會等方式，統一組織生產，統一參與價格談判，統一銷售，只有農民通過各種方式組織起來，才能提高農民收入。

        郭田勇：我認為核心是開拓和啟動國內市場。我也同意金融改革是整個鏈條中非常重要的一環的說法。金融業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是社會資本重要的載體。金融業是水，中小企業現在非常缺少澆灌。水源過于充裕地配置到了壟斷型的大企業中，這是導致經濟發展畸形的重要原因。因此必須提高金融在配置社會資源中的效率，達到鼓勵市場競爭的目的，支持中小企業特別是小、微企業發展，通過建立更多的小型金融機構，在金融市場引入競爭。這是經濟增長方式轉成內升型的根本。另外，重點行業中打破國有經濟壟斷性主導地位，許可民間資本和社會資本進入，形成百花齊放的競爭局面，才能使經濟有動力和活力。

        NBD：中央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這個決心已下，預計要多久才能有所成效？

        胡星斗：如現在開始，陸續推進金融、戶籍、土地等各種體制改革，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可能需要4~5年才能有效果。

        結束語：總結4位權威專家的評述，一方面說明促進發展方式轉變，實際涉及經濟領域和社會領域乃至政府領域多個層面；二是說明促進發展方式轉變的時機和條件已經具備，為從“十一五”的最后一年，順利跨入“十二五”規劃，奠定了基礎；三是說明促進發展方式轉變，預示著今后的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更務實的局面。謝謝諸位。

　對話記者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宛霞  徐奎松

　對話嘉賓

馮  飛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

業經濟部部長胡星斗  北京理工大學經濟學教授郭田勇  中央財經大學銀行業研究

中心主任

周天勇  中央黨校研究室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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