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郫縣：表姐的“城鎮夢”

楊道

有近千年建鎮歷史的四川省郫縣花園鎮，地處川西平原、岷江旁邊，幾乎在成都與都江堰兩個城區的中間點上，南與溫江接壤，北與彭州為鄰，舊時屬于“三不管”地帶，民間頗多傳奇。

花園鎮屬天府之國的“溫郫崇新灌”上五縣之一，土地肥沃，良田萬畝，盛產水稻、小麥、油菜、川芎與麻，自古以農為本，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由于靠近都江堰青城山，岷江支流江安河穿過境內，花園鎮水土滋潤、氣候適宜，因此花園人都有在房前屋后栽種花草竹木的習俗。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春天菜花金黃，夏天麥浪滾滾,秋天稻花飄香,典型的川西民居及林盤散落田間地頭，給人田園牧歌的感覺。

上世紀90年代初，花園鎮的花木發燒友開始進行有意識的栽種及其經營。正好那個時候各地城市綠化的需求產生了廣闊市場，迅速給那些先行者帶來了可觀的收益。花園人立即爭相效仿，放棄了上千年的耕種方式，把土地全部種上各類綠化所需的花木，簡直弄成了“森林”，到處郁郁蔥蔥，鳥語花香，多年積淀的作息和生活形態由此而完全改變。事實證明，花園人就這樣走上了一條致富路。

“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自發行為中誕生的市場導致了當地政府的引導，因地制宜導出了花園鎮的特色產業--花木種植。通過這兩年打造，花園鎮已經具有了“景觀鄉村”的雛形。村民的原住房陸續拆遷，騰出空間搞種植，統一規劃進小區，有統建多層戶型，有自建別墅樣式，統建完全不花自己一分錢還有一定的補貼，自建也自費不了多少鈔票。各家田地里的花木繼續經營買賣，農民可以外出打工，也可參與當地“花木農場”的生產營銷，力氣活掙錢比較可觀，智力活機會更大，嘴皮活做“穿穿”也能掙大錢，近年來出了不少富翁、大富翁。

經過10多年發展，尤其是近年來“城鎮化”建設，全鎮新型柏油路四通八達，花草樹木覆蓋全域，休閑便道美觀實用，今天的花園鎮已經完全從傳統農耕鄉村蛻變成了中國特色新農村。

環境變了，生存方式變了，有錢了，人心往往思變，很多問題也出來了。當地人說，有人為了賠付款，父子拳腳相向；為了賣樹錢，夫妻反目成仇；為了找刺激，一夜輸掉幾十萬；為了圖顯擺，不惜喝成胃潰瘍；為了混日子，成天沉迷賭博機；為了快速富，外地騙子來趕場……當下的花園鎮，雖然在樹木掩映下顯得寧靜安然，其實人心亦顯浮躁不安。

居住小區化、傳統耕種方式轉變為經濟作物種植的變化，以及農場、農場主的出現，必然帶來生產關系的重建，由此而產生的新文化的構建將是可待而漫長的歷程，花園人與環境的磨合尚需時日，其心理空間的更新應該啟動，教育的跟進也必不可少，教育已成眼下最為迫切的問題。

花園鎮這種獨特的川西地域環境與文化的變遷，對那片土地上的人們來說，不知是世界改變了他們還是他們改變了自己生存的世界。

剛剛算是70后的表姐就是在這樣的變動中經歷了別樣的人生，她的生活軌跡其實就是一個夢想的過程--一個追逐“城鎮夢”的過程。

表姐應該算是川西壩子最早那一批打工者。當時還不叫打工，拿當地人的話說是“出去找活路”。那是80年代中期，改革開放剛剛風起云涌，“包產到戶”政策也有幾年，農民們適應了這種作息規律后發現自己還有好多空閑時間，一些消費的欲望還想滿足，于是就開始走出去。

那時，大抵“摸著石頭過河”，原本小小的花園鎮開始慢慢“長大”。靠近非農業戶口居住區的農民可以在自家農田里修建房屋，與街區連接，雖然按照個人自愿可以解決農業戶口轉換為非農業戶口，但是當地人還是叫那里“農民街”，于是街區漸漸擴張，“鄉”從此變成了“鎮”。

在成都打工幾年的表姐，增長了見識，開拓了視野，也在那里找到了她生命中的另一半。婚后，表姐回到了家鄉，發現種樹很來錢，就立即把自家的農田也種上樹，開始新生活。但做一個“城里人”的夢想也一直在心底潛伏。

1993年，表姐用1.2萬元在花園鎮南街，也就是在上述“農民街”，從別人轉賣手中買了個“一樓一底加后房”的住所。那時還沒有產權證的概念，就靠君子協定，直到2011年拆遷，表姐每年都支付一定的土地租金給那個土地的農民。但是還是在舊城改造的拆遷中獲得了10多萬元的現金賠償和一套105平方米、一套45平方米的安置房。

據表姐說，安置房幾乎在拆遷的同時就開始建設，建好已有一、兩年了，但不知何故，至今他們都沒接到通知去拿新房鑰匙。今年春節聚會，表姐說，看下半年有沒有希望，也無所謂，反正政府的房租補貼在繼續，自己不用花錢，慢慢等，總有一天要圓夢，再說，手上有一筆存款，有工作可做，姐夫在外資公司上班，樹子還能賣錢，日子還不錯，心態決定心情嘛。

像表姐這種情況的人在花園鎮其實很多，但像表姐和姐夫一樣還保持平常心態的花園人卻不多見。據說，未來幾年，花園鎮要升級打造成“世界花園”，到那時，不知道他們的餐桌上是被肯德基、麥當勞占據，還是延續了古時“神仙豆花”和今日“涼拌雞肉”那樣的名食風味？花園人又將有什么樣的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