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家雜志 2017-02-07 10:37:40
38歲的小鵬在湖南東部的一家大型國企工作,每天機械地上下班,早八晚四,“有時領導要我們做一些創新的事,我直接跟他說我不會了,我老了。”集團內部流動性太少是小鵬“沒工作動力”的原因之一,據他介紹,集團總部至少5年沒進新一線工人,他所在的部門一線工人平均年齡約40歲,而集團現在有近4000人,管理層占一半左右。
小鵬是我認識的親戚朋友中工作最為穩定的一個,他在一個公司工作了整整20年,而且從來沒有換過工作。
小鵬工作的單位是位于湖南東部的一家大型國有企業(簡稱A集團),其主營業務是生產加工硬質合金。
A集團最為輝煌的時候是在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初,那時候小鵬的父親還沒有從工廠退休。當時仍處于計劃經濟時期,公司生產的產品供不應求,客戶涵蓋機械加工、冶煉、鋼鐵等行業企業,算得上是當地效益最好的企業之一。
因此進入A集團工作就成為了小鵬那時最大的愿望。1997年,他從該集團所屬的職業技術學校畢業后如愿被分配到了A集團下面的工廠做技術工人,那年他18歲。小鵬就讀的那所技術學校在他畢業后的第二年就關閉了,他和他的同學也就成為了那個學校最后幾屆學生。
剛工作的那幾年,小鵬每個月能拿到400元左右的收入,在當地這屬于中等偏上的水平了。不過好景不長,A集團后來開始走下坡路,現在小鵬常自黑,稱自己每月2000元左右的收入拖了當地平均工資的后腿。
一切變化從實行市場經濟開始。當從計劃經濟轉軌為市場經濟后,公司實行自主盈虧,A集團的一些退休工人出來自己開辦了硬質合金廠,據不完全統計,A集團所在的市就有近200家。他們對市場需求反應快,機制靈活,在價格和效率上比A集團更有競爭力,從那時起A集團的收入就大不如前了。
“計劃經濟的時候,客戶上半年就把下半年的計劃全部下了,而市場經濟以后客戶要什么我們就需要生產什么,服務跟不上,質量也跟不上,慢慢就越拖越落后了。”
小鵬舉例稱,同樣是生產非標異型產品,那些私營企業可能一周就能交貨了,而他們可能需要層層匯報,再下計劃到對應的廠,到最后交貨至少需要1-2個月的時間。而且人員多了以后,分攤的成本也越高,價格上根本無法與私人企業拼。
這也導致A集團在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其他工廠效率更高,反應更快,因此那些成品率高的產品訂單大多數都給了他們,而剩下的一些小工廠不愿意做的,成品率不高的訂單才會找到我們做,這也使得我們的效益越來越差,陷入了產量越來越多、虧損越來越多的怪圈。”小鵬總結道。
之后隨著中國加入WTO,瑞典山特維克、美國休斯、以色列伊斯卡、日本三菱等國際公司紛紛進入國內硬質合金高端市場,很快便占據了國內硬質合金10%以上的市場份額,A集團亦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小鵬告訴我,自他進廠到現在,A集團總部(不含控股子公司)幾乎都是年年虧損的。
集團管理層也曾經在2005年實行了國企改制,將原有的幼兒園、小學、中學、食堂、社區等非職能部門甩出去,減少了一定開支,但只是將虧損從之前的幾億元降到幾千萬元,仍未能挽回虧損的局面。
而另一方面,之前A集團發起成立的控股子公司卻因市場化的經營,生意越做越大。
小鵬曾經也去深圳的一家子公司參觀過,他們生產線采用的是全自動的機械手,實行自動加工自動裝撿,一個工人可以管7-8臺機器,效率非常高。在激勵機制上也是完全市場化,按小時計薪,車間工人工作都很積極。此外這些工人都是從市場中招聘的,平均年齡在25歲左右,人員流動性在30%左右。
這跟他所工作的A集團總部的情形完全不同。在他所工作的車間,生產線采用的是半手工操作,同時按照產量計算績效,其弊端是工作量多的生產線工人可能會受工作量少的生產線工人拖累,最終總體產量并不會提高很多。
在小鵬看來,集團總部設置的激勵制度并不合理,可能做的工作比以前多了很多,但是收入也就比原來多了100元。“誰愿意去做呢?”小鵬反問道。
另外讓小鵬感到“沒什么工作動力”的因素是集團內部流動性太少。“20年前我的同事現在基本上還是我的同事,退休的除外。我們當中有一個做到了工段長,但是更多人至今還是一線工人或者是班長。”小鵬告訴我,集團總部至少有5年時間沒有進新的一線工人了。很多人實習之后因為工資太低走了,他所在的事業部目前一線工人平均年齡在40歲左右,面臨著身體機能下降和無法升職的尷尬。
據他介紹,A集團現在有近4000人,其中管理層占到集團總人數的一半左右,“一個集團公司有7個副總,每個工廠有2個廠長,這肯定不是合理的結構。”據悉,在大部分制造類企業管理層占比僅為20%左右。
20年前,小鵬剛進廠那會兒,他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標,希望幾年后能當上工段長。然而工作兩三年后,他發現國企內部關系錯綜復雜,人員流動又很少,并不完全按照表現來決定是否升職。從那以后,他不再對外提起當年自己的理想,之后慢慢地他對公司也不再有什么期望了。
他曾考慮過跳槽,但是最終放棄了,“私企雖然工資高,但是壓力也大,感覺不是很合適,后來越來越穩定,就不想換了,我身邊的同事基本上也跟我一樣,都沒有動力去跳槽。國企就是這樣,餓不死吃不飽。”他說。
今年小鵬38歲,每天機械地上班下班,早八晚四,“有時候領導要我們做一些創新的事情,我直接跟他說我不會了,我老了。”小鵬苦笑。
去年7月,A集團換了新的管理層,這是小鵬工作后經歷的第三次換屆。小鵬聽說今年整個集團要裁員1100多人,他現在唯一的期望是,新上任的領導能給這個有點過于龐大的國企帶來一些新氣象,“至少能在工資激勵上有所改變吧。”小鵬說。(文中小鵬、A集團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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